“那是，别说是几个小小的城管，就是定东市的市长来了，也得给我几分面子。”瘸鬼得意地拍拍自己的断腿，趁机吹嘘道，“我这条腿可是为国家留在了对×自卫反击战的战场上，想当年我穿着军装，英姿飒爽，威风凛凛，相貌堂堂，比你都帅呢！若不是断了这条腿，跟着我的大姑娘小媳妇儿，那是赶都赶不走……”
白斌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，也不细问，由着他过嘴瘾。
“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怕我吗？”瘸鬼继续吹嘘，“我在战场上建功立业，丢了一条腿，捡回半条命，他们也都知道我为国家做过贡献，可就是不给我落实政策，又是手续不全了，又是让我找证明人了，我的那帮兄弟都死球的了，我上哪找证明人去？如果他们把我养起来，我至于每天跑到这里来丢人现眼吗？
“我有个战友死在异国他乡，他老婆想去那里给他烧点纸钱，可是连两千块钱的路费都凑不起来，还是我给拿的钱呢……”
白斌不由心中一动，忽然想起了周密，或许瘸鬼说的是真的，很多时候，不是你做了英雄的事，就能被称为英雄的，只有那帮从没做过英雄的人认定你为英雄，你才能算英雄。
这时，来了两个女的买鞋垫，她们一边挑鞋垫，一边捂着嘴，显然是瘸鬼身上的味道让她们感到了不舒服。
瘸鬼看到，便知趣地住了口，拄着双拐走了。
一千双鞋垫，不到十天就卖完了，白斌又去临黄市上了一次货，这回索性上了五千双。
他走之前给胡凤娇打了个电话，胡凤娇正好也要去补货，便搭上白斌的面包车一起去了。
像上次一样，胡凤娇一上车就给了白斌三十块钱，白斌知道她的习惯，便没推辞，只是心里觉得有些别扭。
以前听白文说过，胡凤娇特别小气，和任何人都把账算得条理分明，哪怕你借了她两块钱忘了还，她也会主动索要的；当然，她也不会欠任何人钱的。
这点，两人在去了临黄市，白斌深有体会。
因为去得早，动融批发市场还没开门，白斌便提议一起去吃个早点。
两人走进一家面馆，要了两碗面，白斌先吃完，要付账，胡凤娇赶忙放下筷子阻止，说：“我的不用你付！”
白斌还是把十块钱给了老板，正好两碗面的钱。
胡凤娇对老板说：“把钱给他！”
口气不容置疑。
老板无奈，只好把十块钱还给了白斌。
胡凤娇掏出五块钱给了老板，拿起筷子继续吃面，弄得白斌和老板很尴尬，白斌只得把那十块钱又给了老板，老板又把胡凤娇那五块钱找给白斌。
各付各的账，这就是胡凤娇的原则。
白斌这次只上了鞋垫，那些玩具他还没卖完呢，他觉得集中精力卖一种东西，比什么都卖更好得心应手。
胡凤娇听说白斌的生意不错，很是羡慕，说：“要不我也去商业区摆吧，我那里实在卖不出多少东西。”
“完全可以啊，”白斌鼓励她，“既然出来摆摊，就不要顾虑那么多，城管虽然查得紧，但总有办法应付的，你不必摆在地上卖，可以拿在手里，看到城管，就跑进商场躲起来。”
“嗯，我看行，只是卖点什么呢？”胡凤娇沉吟道，“继续卖饰品的话，肯定得摆开卖，不然看不出效果。”
笑了笑，“要不我也卖鞋垫吧？”
“可以啊，”白斌可没有独揽商业区鞋垫生意的野心，“不过你要考虑清楚，我的面包车往开一打，红彤彤一片，很显眼，你觉得还有人会买你拿在手里的几双鞋垫吗？”
“嗯，那倒确实是，”胡凤娇忽然冲白斌笑了笑，“再说买鞋垫的大多是女的，异性相斥，你这么帅，自然是没我的生意了。”
白斌不好意思地苦笑一下，没应声。
两人在批发市场转了一圈，胡凤娇终于找到了可卖的东西：耳套。
她在一家店里看到了各种各样的耳套，色彩艳丽，造型美观，有时尚的萌宠，有盛开的花瓣，有像两只可爱的小手的，也有像两只胖嘟嘟的脚丫子的。
“现在卖耳套，有点早吧？”白斌提醒道。
“也不早了，再过一个月就立冬了。”胡凤娇说，“现在这种东西还不紧俏，价格便宜，我先把货上回去。我现在还在那里卖饰品，等饰品卖完，我就去商业区卖耳套。”
白斌点点头，不由感慨，一年又下来了。
两人上了货，回到定东市，各自奔忙。
这天白斌从市里回到镇上，经过吴小异的饭店时，吴小异跑出来拦住他，他只得停下车。
“你那个三轮车借我用一下。”吴小异说。
“你要干嘛？”
“三只瓮都空了，我明天去买点菜。”
白斌想了想，说：“明天我去买吧。”
说完就开着车走了。
“谁用你买？少套近乎！”吴小异对着面包车离去的方向叫道，嘴角却露出一丝得意的笑。
第二天上午，白斌又去了一趟菜市场。
说实话，他现在是实在不愿意来菜市场，当望见菜市场的大门时，他的头就开始沉重起来，车速也慢了下来。
菜市场还是那个菜市场，然而物是人非，亲爱的周哥再也不会出现在那里了。
白斌的眼窝有些酸涩，他伸手揉了揉，面包车基本是滑行到了菜市场门口。
车停下的那一刻，他的心脏骤然痉挛起来，像被一根细钢丝吊着，没着没落，疼痛又憋胀。
他在车里闷坐了一会儿，终于下了车，走进菜市场。
在进门的一刻，他闭上了眼睛，他想，周哥肯定还在，从前的记忆，不过是个噩梦罢了。
调整了一下气息，他缓缓挣开眼，目光刻意避开那个地方，从远处向近处扫描。
菜市场变化不大，那些熟悉的摊子还在，他的目光终于扫过了那个地方，心顿时像被针扎一样地难受，那个摊子变了，不卖蔬菜了，而是卖水果，老板是一个陌生人。
白斌痛苦地闭上眼睛。
装了一面包车大白菜拉回到镇上，把车停在吴小二烩菜馆门口，开始卸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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