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老板没好气地说：“什么活都让你做了，那还花钱请这么些下人干什么？你啊，都跟你说了，不用你这么劳累，享受会不会，玩会不会？你总这样不听，知情的呢，说是你朴素；不知情的，是不是得说你爹我虐待你？”
韩素简抬眼，望了她爹一眼，又诺诺地低下头，拍了拍身上的灰。
“行了行了，今天有客人在，别哭丧着脸。”韩老板总算停下了说教，拽着素简入了席。
起初，韩素简是不肯坐的，就好像这椅子上有什么钉有什么刺一般，哪怕是被亲爹硬拽着坐了下来，她还是浑身不自在的模样。
黎优白打量着这个古怪的女人，也不说话。
饭桌上的气氛原本就是半死不活的状态了，而在韩素简到来之后，这股子在空气中埋藏已久的沉默，终于爆发。
沉默的爆发，带来了死一样的寂静。
韩老板举着酒杯，欲言又止。
他似乎也发现了，不管自己怎么努力地劝，恐怕也搅不动这似两潭死水一般的人。
就是在这样诡异的饭桌上，黎优白喝过半杯酒后，便直言：“小辈酒量差，再喝怕是要在韩老板面前失态，这就不陪了。”
“不喝就不喝，来来来，吃菜！”韩老板倒也没强迫他。
管家再送了一副碗筷上来，摆放到了韩素简的面前。
黎优白与她两个人面面相觑，都不怎么动筷子。
韩老板打了个嗝，笑道：“优白啊，不是我说，我就觉得你们这些做演员的啊，特别没劲！你说，整天吃不饱，睡不好，钱也挣得不多，有什么意思？”
听得这样的损话，黎优白也不恼不躁，只是略一点头，道：“韩老板说的在理。”
一听这话，素简便知道她爹有些醉了，只能赶紧向客人解释道：“我爸喝多了，说话没个准，你不要在意。”
“不醉不醉，干了一杯还能一杯。”韩老板说着不醉，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，仰起脖子，一干而尽。
这会儿他不仅点起了烟，还劝黎优白“你也来一根”。
明显这位韩老板已经醉得认不清人了。
素简夺过了韩老板手里的烟，悄悄藏起来，抱歉地对优白笑了笑：“他真的醉了，你不要听他的话。”
被人夺了烟，这在韩老板看来是十分没有面子的事情，当即就让他阴沉了脸。
韩素简像是没有看见她爹黑沉沉的脸，仍是轻声细语地劝：“爹，你忘了，黎先生他不抽烟……”
韩老板甩手便给了她一耳光，怒骂道：“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赔钱货，还没嫁出去呢，就开始向着外人了？”
这一耳光的力道，多少看起来都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。
韩素简洁净的脸上赫然出现了五道手指印，不多会便肿了起来。她捂着脸，不喊痛，身子都没斜一下，更没有流泪，还是面无表情地坐着。
“来啊，快活呀……”韩老板怪声怪气地唱着，哼了两声便头一歪，像头死猪一样瘫在了椅子里。
都已经是这样一副不中用的身体了，喝醉了看起来便更难堪。
面对这样一个仪态尽失的中年男人，黎优白心里是说不出的恶心。
素简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爹那副快要滑到地上的骨头架子，却险些被带着一并摔倒在地，只得一手撑着地，一手继续扶着人。
管家及时地上来，从素简那接过了韩老板死沉的身体，带到二楼休息去了。
“一个人喝醉了很看人品。”黎优白看着她，直言道，“不过，在我目前看来，韩小姐已经习惯了。”
韩素简默不作声地站起来，转身就要走。
“韩小姐。”他盯着她的背影，目光一冷，语气带上了一丝嘲讽的意味，“即便如此，你也不作任何反抗吗？”
她徐徐地转过身来，露出了奇异的目光，突然很浮夸地笑了一声：“锦衣玉食，地位显赫，未来可期，我为什么要反抗？”
黎优白意味深长地笑着，道：“那我真得恭喜你了，韩小姐。”
夜已经很深。
在黎优白的执意之下，管家总算放弃了要留他住宿的想法，安排了几个保镖陪着，将他送去了酒店。
管家再三地解释：“韩老板就是一个真性情的男人，喝了点酒情不自禁也是难得的事情，希望黎先生不要太过在意的好。”
事实上，形形色色的人见多了，再惊讶的事情也不过是过眼就忘的。
黎优白便顺着管家的话，答道：“言重了。”
M市的发展也不算差，可治安还是不好，归结起来，恐怕还是因为这里太过靠近边境。当地人总用怪异的目光盯着外来的人，就好像人们去动物园看猩猩的那种神色。
这是一个不太漂亮的城市，不仅因为它的星空不够干净，还因为这里的人心不够纯粹。
星空迷，则夜迷；人心迷，则世道迷。
此刻，黎优白简单地洗漱了一下，穿着件浴袍站在酒店的露天阳台上，沉默着。
“先生，您深夜联络，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么？”
短信响起，是天使的回复。
不擅长打字的黎优白，便直接回拨了过去。
他直言：“天使，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情。”
天使在电话那头“嗯”了一声，道：“先生请直说。”
“娱城的周年庆，我想你已经有所耳闻了。”垂在眼前那缕潮湿的刘海，半掩了他眼前这座虚无繁华的城市。
黎优白沉冷的目光里，映照着星火一般的霓虹灯光。
沉默了几秒钟，他才继续问道：“做一份嘉宾名单，需要多少时间？”
天使说：“先生可真是会使唤人，周年庆正式开幕的时间就在明天一早了，您在这个时候才想起要嘉宾名单，未免有些太迟了些。”
他冷漠脸：“给你三个小时，我等你的答复。”
这就是他与天使之间的沟通方式，一个不屑解释，另一个也不需要解释，做事只问效率，不问能否。
天使轻笑了一声，道：“不用三个小时，我现在就可以把名单发过来。先生自己不是一个靠谱的人，作为先生的管家，自然是要比先生靠谱一些才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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