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去之后，他把患者的情况报告给了石主任，石主任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。没有想象中那样救人一命的兴奋，也没有因为小男孩的后遗症而惋惜。就连陈海的脸上也看不见刚刚和病人家属交待情况后的欣喜。
正好这个时候也不是很忙，陈海就趁着这个时候提出了自己好奇已久的问题：“石主任，当时你是怎么第一时间想到去找患者的手机聊天记录和网购记录的？按理说如果患者自述是在家被咬，即便症状不是特别典型，不是也应该先考虑本地的那些蛇类毒性变异之类的吗？”
石主任解释道：“因为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，也接手过一个类似的病人。那个时候不像现在网络那么发达，可以那么方便找到对应的蛇类的专家帮忙。我们只能先根据自己的经验加以判断，病人刚送到医院的时候，有个高年资的老医生也说这个情况和之前接诊过的蛇伤不太一样，怀疑是不是被一些当地不太常见的蛇给咬了。但是家属和患者都不承认，他们坚持是在公园里散步的时候被咬了，所以我们都没有往那方面去想。我们把当时医院里能用的治疗手段全部用上了，但是因为不对症，所以治疗效果非常差，不出三天人就没了。”
“后来我们才知道，那个病人其实是专门倒卖蛇的，他就是在倒腾的时候一不小心被蛇给咬了。因为怕自己倒卖野生动物的事情败露，所以他咬死不说到底是被什么蛇给咬了，最后他老婆想吐露实情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。那也是我第一个亲手送走的病人。”
石主任的声音低沉而庄重。他的眉头微微皱起，眼神有些迷离，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带入了遥远的回忆之中。
“从此以后，只要是蛇类咬伤的病例，我都会格外留心他们的说辞。当我听说是这么小的病人在家里被咬的时候，我就留了个心眼。因为蛇类一般很少会出现在人类的家中的，而且被咬的时间还是在白天，当时我就觉得很奇怪，一般蛇类都是夜间的时候活动比较多。再结合你所说他的中毒症状送来的时候就已经那么严重，我就猜想他肯定不是刚刚被咬就去找了大人，而是在症状还不显着的时候，自己先忍了一段时间，等症状严重了，实在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才找了父母。”
“一个孩子被蛇咬了却不敢第一时间告诉父母，并且从他后来去找父母的害怕说明他是了解被蛇咬了的严重后果的。这么多的反常举动的最好解释就是他有事儿瞒着父母，再进一步我就猜这个蛇应该是他自己找来的。你又告诉我蛇类专家认为不是本地蛇咬的，我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想。他一个孩子要想找到这种渠道，而且卖家还愿意卖给他这样一个小孩儿，最有可能的渠道就是网购了。所以我马上让你们去查消费和转账的记录去了，结果不出所料。”
听完石主任这一番描述，陈海忍不住想要为石主任拍手叫绝。这每一个环节虽然都没有十足的证据，可是推理却丝丝入扣，实在是不能不让人说一句佩服。听说后来那条蛇被家长从小男孩儿的床下找到了，不过没等到被送去放生，就被怒火中烧的家长给碎尸万段了。
认真想想，陈海觉得蛇还挺无辜的，明明它做这一切，完全是出于自卫，结果却要因为人类莫名的欲望被直接抹杀，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评价。陈海又转念一想，卖蛇的被蛇给咬死了，玩蛇的被送进了ICU，这算是报应吗？虽然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，但是要说对他对这些引火烧身的人能有多少同情那是在骗自己。
“你在想什么呢？” 石主任的话把陈海从思绪中抽离了出来。他不知道这些话应不应该说，说了之后，石主任会怎么看待自己，但是这些话憋在心里也实在难受，与其一直被这些东西困扰着，不如就大大方方拿出来讨论讨论，大不了被石主任骂一顿。如果石主任能给自己一个答案，那也值了。
想清楚之后，陈海对着石主任说道：“我刚刚在想，明明这些事儿都是他们自找的，但是却要我们医生花费这么多精力，再搭上那么多的医疗资源去救他们。我觉得自己的努力花在他们这些自寻死路的人身上有些不值。”
石主任对陈海的回答有些吃惊，在他眼里，陈海一直是一个悲天悯人的医生，他从来没有想到这样冰冷的话他会从陈海嘴里听到：“陈海，什么叫自寻死路？抢救哪有什么值不值的说法？你难道你觉得我们应该见死不救吗？”
石主任的反应有些出乎陈海的意料，但是他也没有因此就收回自己的话：“石主任，我明白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，我只是有一种在为他人的愚蠢善后的感觉。明明如果他们不做这样的蠢事，我们完全可以省下这些医疗资源去帮助那些更有需要的人的。现在因为他的愚蠢，不仅浪费了我们的时间精力，浪费了那么多的药品和设备，甚至为了给他调血清，医院，司机，交通还有其他各个环节的所有人都耗费了那么多心力。造成这一切麻烦的原因只是因为他的猎奇心理，我实在是忍不住不对这样不负责任的行为感到生气。”
“陈海！”石主任严肃地喊住了陈海，在陈海的印象中，石主任还是第一次这么正式地和他说话。“你知不知道你这么想很危险，身为医生，我们是不能站在道德制高点谴责病人的。我应该做的是中立且客观地去治病，至于这个病是怎么得的，这和我们医生无关，病人或许是犯了错，这自然有法律去裁定。我们医生要做的，就是为他们提供专业的医疗救治。”
理智告诉陈海，现在石主任已经发火了，他现在应该要做的是承认错误并且向石主任道歉。但是陈海偏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，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。如果不能说服他，想要以势压人只会适得其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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